生命
艾米与臭臭是今年一月好上的,六十六天后的午后两点,艾米开始分娩,到晚十点已生出五只猫宝宝。
老大、老二、老三和老五都顺利,不幸的是,老四诞出时感觉不到生命体征,也没有呼吸,我和LP轮流对它用热水暖,再揉搓背部,并进行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,但这些抢救措施却依然无法唤回老四点点的生命迹象......
此时,老四已葬在我家对面花圃繁草丛中。
缘
“缘”字,在英文中很难找到同等表达,打开 Google 会翻译为 Edge(“像话吗?”),以上是个机器预判不了人的典型案例。
当输入“缘分”时,会译成 Fate,希腊神话中 Fate 是三个女神,负责编织神和凡人的命运之线索。在这种理解下,命运是一种交织的关联,让我想到了复杂系统,当命运的丝线相互交错,顺序,叠加,充满了玄机,人生初始选择的微小差异最终导致令人惊讶的差别。
放入中文语境,会发现“邂逅”一词配得上“缘”,“缘”在此时,不是理不清的复杂,也不是完全随机相遇,更不只是概率的 by chance。
“缘”是命中的关连,至少一方要去牵动线索,产生联系。
我们与老四缘未到罢...
以下有一些与死有关的事,旧时代的事,请慎重展开。
生死之间
在每只小猫来到世界时,我们既紧张又开心。老四走时,猫妈妈也许不知情,它继续喂养着剩余的四只猫仔子。
老四与兄妹们的生死永隔,就发生在几小时间,时间甚至没有留给我和LP接受和自我说服的缝隙,只能事后记录下与老四的几个小时。
死是一种熄灭吧,在它躺在花圃的泥土下时,我忆起了人生中与死相遇的经历。
有关死亡最早的记忆,是发生于我自己身上的,在我约4岁时,在公园玩耍,公园有一个湖心小岛,我跟着朋友奔跑,跨越石头时落水了。在落水的瞬间,我只是感觉时间非常的慢,从水下看岸上是很安静的,我安静的没有思考任何问题,咕噜咕噜喝了很多水,还好有一个好心的叔叔,背着相机来拍照,也许再晚一点,我的生命就终止于那一天。
在我五岁的那个时代,人老去离世后,会在住所附近的公共空间里用钢管、脚手架与绿色的防水布搭建一间很大的灵堂。然后运来很大的冰块将死者陈列在冰块上方,放在灵堂后半空间中,在灵堂的前半空间,是守灵的人。通常是故者的家属、亲戚或一生或晚年的至交,有的人还会请来乐队。在灵堂的前面中间是故者的遗像,亲人们在故者前面聊天、打麻将、吃饭,故者身前的朋友来悼念时,有乐队会奏一段哀乐,有人献上花圈,家属会燃放鞭炮以感谢回应,朋友哭泣着讲诉死者的生前事,此时只会念已故者的好和成就,以及一些只有朋友知晓的事迹,讲述给家属。就这样,到晚上家属守夜、喝茶、闲谈,有的人第二天依旧会去上班,或者去公司或厂里溜达一圈就早早下班,或者管理松的地方,请假的人也就和自己的师傅、科长、厂长打声招呼,一般这些领导在“白事”上都很通情达理,不会记录异常出勤。在那个大锅饭的时代,有一种朋友和街坊邻里间的团结和宽容。也正由于我还小,喜欢钻来钻去,不知怎么就从油布钻入了灵堂后半空间,陡然看到白布遮盖下老人皱缩的脸。毫无生机的躯体,今天抢救老四两小时后的样子也类似。如果人有灵,猫有魂,灵使用身体时,身体才是活物。初时老四的魂似还在那小身体里,但后来就感觉不到了,没有了生机,体温也渐渐降低,冷去了,小猫的身体也就只有躯体的形,没有了魂的生机。生命既无常,会在泥土中散去,可谓尘归尘,土归土。
我爷爷离世时,在街区搭建灵堂的习俗已经迁移到殡仪馆中了。记得我小时候,家族的叔伯姑姨们都年轻,家家都有三五兄弟姊妹,两三代间,一个家族开枝散叶至少二三十人。小辈们如我,都少不经事,装不来哀伤与惆怅,也依然不太懂生死。
初得悟是看过一本日本教授写的有关生死的书,记载了中国日本和世界从古至今的名人有关生死的言论。让我开始思考个体死亡和群体新生的关系。
看《天道》讲述芮小丹的生死观最为触动,“当生则生,当死则死”,境界高绝。
读《论生命之短暂》,从 Seneca 传奇又命运多舛的一生中读到了惜时与给自己分配时间,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会先来,不要等到意外来临时,幡觉人生短暂,人生的可支配时间对一个人其实够长。
最难理解之处,还是在于与老四的无缘,难道因为生产耗时长,它个头大,没有等到从猫妈肚子中呱呱坠地就已然窒息,难道它的魂动力不强,没能抓稳诞生的间隙。生命在此时,毫无疑问有太多的未接之处,同样的幼小躯体,老四与其它有什么不同呢,难道栖居其中的它不适应这身体吗?它飘去了哪儿呢?为什么不选择再降落回身体里呢?
悲观的一面是,亘古无尽时,死亡最后的回答竟是在有生之年停下牵联,无言以对,无物存哀伤。
我向对茫茫环宇低喃:曾有一只小猫仔,我们叫他老四,它穿过了六十六天的黑暗,离我那么近,却又远去了。
但也还有温暖的一面,也许有一天我们与它一样回到共同的来处,源于星尘,归于星尘。